Unlight 二次創作
〈於是他們在黑夜裏有了輕盈的星光〉
※伊奧瑪格中心
※鬱向
※庫勒尼西死亡 if 注意
伊奧席夫回到家的時候,迎接他的是一陣空曠的氣息,從塵埃的飛旋,陰涼的空氣,以及漆黑室內的每個角落散發出來,透過伊奧席夫的感官轉換為虛無,吞食他一整天經歷的理論,對話,還有知覺。於是伊奧席夫腦中便只剩單調的嗡鳴,像石子投入枯井後昇起的螺旋回音。他清清喉嚨,故意用力將公事包丟在地上,逼退膨脹壓迫的寂靜,為自己爭取到一些思考的狹縫,藉此決定等會該去哪裡。伊奧席夫一邊檢查皮夾與鑰匙是否都已放進口袋,一邊回想今早出門時,瑪格莉特是以什麼樣的裝扮面對又一天的休養期──應該是米白連身裙外披草綠針織外套,她親手打的那件,用嬰兒帽完成後剩下的毛線做的,她實在買太多了。
於是伊奧席夫又出門了,雖然這個季節的白天會和草木一起增長,但夜晚還是來得很早,當他走過一個街區的時候,火焰天空已經僅餘紫藍灰燼與無法焚燒的石英碎片。路燈與招牌自動點亮,伊奧席夫走進其中一家散發著小麥與奶油焦香的店,和櫃檯的年輕女孩交談幾句,又挑了剛出爐的雜糧麵包與兩個雞肉三明治。他請女孩將麵包和三明治分開裝好,三明治提在手上,麵包揣在懷裡,臨走前還稱讚了女孩頭上的緋紅緞帶。
沿著女孩指示的方向繼續走,伊奧席夫逐漸放慢腳步,目光在街道兩側來回擺盪。路上迎面而來的行人像黯淡的煙,迅速進入伊奧席夫的視野又無聲地飄忽而去,在伊奧席夫周圍留下一個寧靜的氣泡,讓他得以看見惟一追尋的色彩──瑪格莉特就在那裡,坐在被沙坑,滑梯與攀爬架環繞的長椅上,像錯過遷徙隊列的候鳥,孤身眺望溫暖的彼方。
伊奧席夫沒有出聲,而是先在一旁的咖啡攤以拿鐵的價格買了杯熱牛奶,才走進這個被鑲嵌在馬路與建築之間的小公園。初春寒冷的風迎面吹拂,彷彿黏韌菌絲,輕易便能附著在身上,鑽入毛孔,於體內生根抽芽,盤結出炙熱的病的果實。伊奧席夫悄悄加快腳步,輕手揮開還沒散去的群飛蚊蚋,將一面走一面脫下的風衣披在細小肩頭,再把香氣還很溫暖的麵包放入瑪格莉特臂彎,最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。
幾個呼吸之後,伊奧席夫以柔軟的聲音開口。
「我買了熱牛奶,喝一些嗎?」
瑪格莉特的動作輕得幾乎無法察覺,卻令伊奧席夫點了點頭。
「我知道了……那我喝一半,剩下的再給妳好嗎,我想我喝不完。這裡還有三明治,我請他們不要放洋蔥。如果妳想的話,我們可以在這裡吃,也可以回家之後再熱一下。」
瑪格莉特還是沒有用言語回應他。伊奧席夫有些笨拙地打開紙杯上的塑膠蓋,手指沾上了白色的奶泡。他用單手在身上翻找手帕,等到想起它放在風衣口袋裡時,泡沫已經扁塌回液體,順著手掌邊緣淌落。伊奧席夫索性將手抹在襯衫上,啜了一口牛奶,讓舌尖被燙得麻癢。他的餘光越過杯緣看向瑪格莉特,發現她一直注視著對面的鞦韆。伊奧席夫看看鞦韆,再看看瑪格莉特,最後決定仔細地將對面的遊樂設施觀察一遍──塗料局部剝落的杆架,只有兩處特別光亮的鋼鍊,還有顯然是不久前才換新的原木坐板。即使伊奧席夫連管理處什麼時候會派人重新油漆都已推論出來,他還是沒法瞧出這座鞦韆的特別之處。是缺少了什麼決定性的線索呢,伊奧席夫緩緩沉入思緒的流沙,空隙窸窣流動,彷彿竊語和低笑。一段乾枯的禿枝,指針靜止的懷錶,以及細小的動物頭骨從泛著冷藍的銀灰沙粒中浮出。缺少的東西,伊奧席夫在心中喃喃覆誦,缺少,接著突然在這兩個字的音節之間找到了答案。
缺少的東西,應該擁有的東西,原本存在於此卻已經逝去的東西。
伊奧席夫放下杯子,終於來到瑪格莉特身邊,向她搭話,直到此刻之前的話語都是不具意義的。
「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回家好嗎。明天再一起過來,我請了假。」
瑪格莉特稍稍垂下濡濕的睫毛,還是捨不得將目光移開。伊奧席夫將帶著牛奶溫度的手覆上瑪格莉特的,輕緩地握住,一起看向令她戀慕的數小時前的過去,那曾經可能成為他們的未來。
「……再看一下子吧,明天說不定會下雨呢。」
瑪格莉特的聲音很輕,像有些凹陷的蛇蛻,裡頭包裹的生命已然游遠,只留下完整而易碎的輪廓。
「那孩子很乖巧,如果下雨,一定會聽媽媽的話待在家裡。你知道嗎,剛才他坐在鞦韆上,讓媽媽推他,盪得好高,好開心。可是過了一會兒,他居然自己跳下來,說要換他讓媽媽飛得高高的。他拼命用那雙小小的手押在他媽媽的背上,臉頰紅撲撲的,汗水流下去的時候好像要蒸發一樣。他那麼用力地推,明明沒辦法讓鞦韆移動多少,但他媽媽卻露出驚喜的表情,說她真的也飛起來了……」
瑪格莉特微笑的側臉宛如夢境薄薄的切片,透過蒼白的路燈光投影出生動而溫暖的午後。在她構築著記憶中的景象時,力量從她的指節湧現,化為痛楚注入伊奧席夫的掌紋之間。伊奧席夫閉上眼睛,聽見瑪格莉特脈搏中深埋的顫抖。
「……瑪格莉特。」
他毫無動搖地反握她的手。
「我們也飛吧。」
瑪格莉特的驚愕來得有些遲緩,察覺到的時候,她已經坐在鞦韆上,抬頭的角度帶著困惑。
「要抓緊喔。」
伊奧席夫的叮嚀與手心餘溫化為帶著暖意的風,將瑪格莉特高高舉起,再溫柔地承接。她的腳尖畫出飽滿圓弧,擦過地面時將帶著草根的泥土踢向天空。伊奧席夫全心全意地推動著瑪格莉特,沒有去猜測她此刻的表情,卻恍然希望瑪格莉特的悲傷藉由一次又一次的擺盪拉長延展,最後成為能夠梳理纏收的紡線。
在喘息之間,伊奧席夫看見瑪格莉特的淚水灑向天空,飛昇成無名星座。他停下來,將瑪格莉特的哽咽擁入迴響的心跳中。
「都沒有了,伊奧席夫……都沒有了。我們一起挑的衣服,那些玩具,還有你堅持要買的小木馬。我們還為了要貼水藍白點或綠色動物的壁紙討論了那麼久,又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們都很滿意的涼被和毛毯……那個完美的小房間,傢俱包好的稜角,所有的計劃與想像,全都浪費了……」
伊奧席夫拍著瑪格莉特的背,想起自己輕推粉紅鬃毛時,木馬在放了絨布玩具的嬰兒床旁規律搖盪,安靜無聲。
「……不會白費的,瑪格莉特,不會的。我們會有其他的孩子,總有一天,我們會帶著他們來公園堆沙堡和盪鞦韆。」
瑪格莉特猛地抬頭,淚痕交錯。
「但他們不是庫勒尼西!永遠不會是……」
「不,他們不是。」
伊奧席夫安靜地回答,感到食指傳來燒灼的痛楚,那裡曾經被庫勒尼西的小手緊緊握住。當時的驚訝,悸動,有如電光石火傳進伊奧席夫心臟,點亮了一個全新且未曾被任何人所察知的他,至今依然沒有熄滅。
「但他們會是庫勒尼西的弟弟,或是妹妹。我們會告訴他們關於庫勒尼西的事,讓他們知道,他們有個努力、又了不起的哥哥。」
瑪格莉特將臉埋進伊奧席夫胸口,像是點頭一般地哭泣。伊奧席夫仰望深邃夜空,知道自己的眼眶同樣開始泛紅。星光在伊奧席夫逐漸柔和的視野中擴散,彷彿從摺疊中舒張開展的翅膀,帶著他和瑪格莉特共同的思念越過漫長黑夜,輕盈燦然。
〈於是他們在黑夜裏有了輕盈的星光〉
※伊奧瑪格中心
※鬱向
※庫勒尼西死亡 if 注意
伊奧席夫回到家的時候,迎接他的是一陣空曠的氣息,從塵埃的飛旋,陰涼的空氣,以及漆黑室內的每個角落散發出來,透過伊奧席夫的感官轉換為虛無,吞食他一整天經歷的理論,對話,還有知覺。於是伊奧席夫腦中便只剩單調的嗡鳴,像石子投入枯井後昇起的螺旋回音。他清清喉嚨,故意用力將公事包丟在地上,逼退膨脹壓迫的寂靜,為自己爭取到一些思考的狹縫,藉此決定等會該去哪裡。伊奧席夫一邊檢查皮夾與鑰匙是否都已放進口袋,一邊回想今早出門時,瑪格莉特是以什麼樣的裝扮面對又一天的休養期──應該是米白連身裙外披草綠針織外套,她親手打的那件,用嬰兒帽完成後剩下的毛線做的,她實在買太多了。
於是伊奧席夫又出門了,雖然這個季節的白天會和草木一起增長,但夜晚還是來得很早,當他走過一個街區的時候,火焰天空已經僅餘紫藍灰燼與無法焚燒的石英碎片。路燈與招牌自動點亮,伊奧席夫走進其中一家散發著小麥與奶油焦香的店,和櫃檯的年輕女孩交談幾句,又挑了剛出爐的雜糧麵包與兩個雞肉三明治。他請女孩將麵包和三明治分開裝好,三明治提在手上,麵包揣在懷裡,臨走前還稱讚了女孩頭上的緋紅緞帶。
沿著女孩指示的方向繼續走,伊奧席夫逐漸放慢腳步,目光在街道兩側來回擺盪。路上迎面而來的行人像黯淡的煙,迅速進入伊奧席夫的視野又無聲地飄忽而去,在伊奧席夫周圍留下一個寧靜的氣泡,讓他得以看見惟一追尋的色彩──瑪格莉特就在那裡,坐在被沙坑,滑梯與攀爬架環繞的長椅上,像錯過遷徙隊列的候鳥,孤身眺望溫暖的彼方。
伊奧席夫沒有出聲,而是先在一旁的咖啡攤以拿鐵的價格買了杯熱牛奶,才走進這個被鑲嵌在馬路與建築之間的小公園。初春寒冷的風迎面吹拂,彷彿黏韌菌絲,輕易便能附著在身上,鑽入毛孔,於體內生根抽芽,盤結出炙熱的病的果實。伊奧席夫悄悄加快腳步,輕手揮開還沒散去的群飛蚊蚋,將一面走一面脫下的風衣披在細小肩頭,再把香氣還很溫暖的麵包放入瑪格莉特臂彎,最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。
幾個呼吸之後,伊奧席夫以柔軟的聲音開口。
「我買了熱牛奶,喝一些嗎?」
瑪格莉特的動作輕得幾乎無法察覺,卻令伊奧席夫點了點頭。
「我知道了……那我喝一半,剩下的再給妳好嗎,我想我喝不完。這裡還有三明治,我請他們不要放洋蔥。如果妳想的話,我們可以在這裡吃,也可以回家之後再熱一下。」
瑪格莉特還是沒有用言語回應他。伊奧席夫有些笨拙地打開紙杯上的塑膠蓋,手指沾上了白色的奶泡。他用單手在身上翻找手帕,等到想起它放在風衣口袋裡時,泡沫已經扁塌回液體,順著手掌邊緣淌落。伊奧席夫索性將手抹在襯衫上,啜了一口牛奶,讓舌尖被燙得麻癢。他的餘光越過杯緣看向瑪格莉特,發現她一直注視著對面的鞦韆。伊奧席夫看看鞦韆,再看看瑪格莉特,最後決定仔細地將對面的遊樂設施觀察一遍──塗料局部剝落的杆架,只有兩處特別光亮的鋼鍊,還有顯然是不久前才換新的原木坐板。即使伊奧席夫連管理處什麼時候會派人重新油漆都已推論出來,他還是沒法瞧出這座鞦韆的特別之處。是缺少了什麼決定性的線索呢,伊奧席夫緩緩沉入思緒的流沙,空隙窸窣流動,彷彿竊語和低笑。一段乾枯的禿枝,指針靜止的懷錶,以及細小的動物頭骨從泛著冷藍的銀灰沙粒中浮出。缺少的東西,伊奧席夫在心中喃喃覆誦,缺少,接著突然在這兩個字的音節之間找到了答案。
缺少的東西,應該擁有的東西,原本存在於此卻已經逝去的東西。
伊奧席夫放下杯子,終於來到瑪格莉特身邊,向她搭話,直到此刻之前的話語都是不具意義的。
「時間差不多了,我們回家好嗎。明天再一起過來,我請了假。」
瑪格莉特稍稍垂下濡濕的睫毛,還是捨不得將目光移開。伊奧席夫將帶著牛奶溫度的手覆上瑪格莉特的,輕緩地握住,一起看向令她戀慕的數小時前的過去,那曾經可能成為他們的未來。
「……再看一下子吧,明天說不定會下雨呢。」
瑪格莉特的聲音很輕,像有些凹陷的蛇蛻,裡頭包裹的生命已然游遠,只留下完整而易碎的輪廓。
「那孩子很乖巧,如果下雨,一定會聽媽媽的話待在家裡。你知道嗎,剛才他坐在鞦韆上,讓媽媽推他,盪得好高,好開心。可是過了一會兒,他居然自己跳下來,說要換他讓媽媽飛得高高的。他拼命用那雙小小的手押在他媽媽的背上,臉頰紅撲撲的,汗水流下去的時候好像要蒸發一樣。他那麼用力地推,明明沒辦法讓鞦韆移動多少,但他媽媽卻露出驚喜的表情,說她真的也飛起來了……」
瑪格莉特微笑的側臉宛如夢境薄薄的切片,透過蒼白的路燈光投影出生動而溫暖的午後。在她構築著記憶中的景象時,力量從她的指節湧現,化為痛楚注入伊奧席夫的掌紋之間。伊奧席夫閉上眼睛,聽見瑪格莉特脈搏中深埋的顫抖。
「……瑪格莉特。」
他毫無動搖地反握她的手。
「我們也飛吧。」
瑪格莉特的驚愕來得有些遲緩,察覺到的時候,她已經坐在鞦韆上,抬頭的角度帶著困惑。
「要抓緊喔。」
伊奧席夫的叮嚀與手心餘溫化為帶著暖意的風,將瑪格莉特高高舉起,再溫柔地承接。她的腳尖畫出飽滿圓弧,擦過地面時將帶著草根的泥土踢向天空。伊奧席夫全心全意地推動著瑪格莉特,沒有去猜測她此刻的表情,卻恍然希望瑪格莉特的悲傷藉由一次又一次的擺盪拉長延展,最後成為能夠梳理纏收的紡線。
在喘息之間,伊奧席夫看見瑪格莉特的淚水灑向天空,飛昇成無名星座。他停下來,將瑪格莉特的哽咽擁入迴響的心跳中。
「都沒有了,伊奧席夫……都沒有了。我們一起挑的衣服,那些玩具,還有你堅持要買的小木馬。我們還為了要貼水藍白點或綠色動物的壁紙討論了那麼久,又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們都很滿意的涼被和毛毯……那個完美的小房間,傢俱包好的稜角,所有的計劃與想像,全都浪費了……」
伊奧席夫拍著瑪格莉特的背,想起自己輕推粉紅鬃毛時,木馬在放了絨布玩具的嬰兒床旁規律搖盪,安靜無聲。
「……不會白費的,瑪格莉特,不會的。我們會有其他的孩子,總有一天,我們會帶著他們來公園堆沙堡和盪鞦韆。」
瑪格莉特猛地抬頭,淚痕交錯。
「但他們不是庫勒尼西!永遠不會是……」
「不,他們不是。」
伊奧席夫安靜地回答,感到食指傳來燒灼的痛楚,那裡曾經被庫勒尼西的小手緊緊握住。當時的驚訝,悸動,有如電光石火傳進伊奧席夫心臟,點亮了一個全新且未曾被任何人所察知的他,至今依然沒有熄滅。
「但他們會是庫勒尼西的弟弟,或是妹妹。我們會告訴他們關於庫勒尼西的事,讓他們知道,他們有個努力、又了不起的哥哥。」
瑪格莉特將臉埋進伊奧席夫胸口,像是點頭一般地哭泣。伊奧席夫仰望深邃夜空,知道自己的眼眶同樣開始泛紅。星光在伊奧席夫逐漸柔和的視野中擴散,彷彿從摺疊中舒張開展的翅膀,帶著他和瑪格莉特共同的思念越過漫長黑夜,輕盈燦然。
~ Fin ~